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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被殺死的湛陽,片刻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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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被殺死的湛陽,片刻前是……

黃昏, 晝夜交替,陰陽更疊。

“我能夠找到她嗎?”男人的聲音焦灼。

“找不到了,七千年前, 我就把她弄丟了。”女人的聲音戚戚怨怨。

“她還願意回到我身邊嗎?”男人的聲音中暗含期許。

“不,她不會願意回來。那麽多次、七千年來那麽多次她都舍下了我。”女人的聲音壓抑著哽咽。

“這一次,我能否救她?”男人的聲音蒼涼如荒原朔風。

“救不了的,那是天命。”女人的聲音茫然無助。

“……”

久久的沈默。

最後響起的聲音非男非女——

“可我總還想再試試, 不撞南墻不回頭, 吾身不死心不死。”

**

身形猙獰龐大的怪物在阿箬面前碎成了漫天血雨,阿箬淡然的眨了下眼睛,面不改色。

她腳下走過的每一步都浸著血, 各種魔物的殘屍堆積在道旁, 此地恍如冥府。阿箬走在屍山血海之中, 每一步都好似是閑庭漫步。

不是她膽子已經大到可以漠視生死的地步,而是聆璇此刻就提劍走在她的身側,她完全就不需要慌張。

自他們走出樾姑城門之後, 前往北郊王陵這一路上都不斷有妖魔從陰暗的角落湧出,朝著他們不要命的沖過來。

最開始的時候阿箬還會嚎兩嗓子, 驚訝一下, 畢竟這些玩意比她在浮柔島上見過的陰瘴嚇人多了,有三足的怪鳥、有渾身上下都是眼睛的巨蛇、有人首蟲身的毒蛛……大部分凡人活一輩子都未必會見到這些只存在於神話中的魔物, 而眼下這些家夥齊刷刷的出現在了阿箬的面前,阿箬作為一個正常的凡人,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後來她逐漸發現這些魔物不管嚎得再刺耳、血盆大口張得再寬都會死在聆璇劍下,她也就淡然了,淡然中甚至透著一些麻木。

一株參天古木在她面前轟然倒塌,倒塌的樹上還纏著一只數十丈長的雙頭巨蟒, 方才輕輕松松揮劍將蛇身與古樹一同斬斷的從半空中輕盈的落在阿箬面前,抓起她的手環顧四周的魔物,而將他們團團包圍的群魔因他的眼神而顫栗,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這群家夥還真是沒完沒了,繼續往前的話,你敢還是不敢?”他問。

阿箬目光越過眼前亂舞的群魔,望向了遠方的山巒,“儀仗隊就要走遠了。”

他們是追著新王後的儀仗隊來到這裏的,儀仗的彩旗宛若是誘人的餌。不過既然他們都已經打算進陷阱瞧瞧了,總不好打退堂鼓。阿箬說這話,意思就是要追過去。

但聆璇沒有動,罕見的神情凝肅,一只手仍然握著阿箬,另一只手在半空中畫出了個覆雜的法陣,法陣完成的那一刻群魔都被逼退,除了阿箬立足的那一塊土地,整片山巒都在不停的震顫。

有什麽破土而出,阿箬定睛一看,辨認出那是幾具半腐的殘屍。

“你認得這些人?”聆璇聽見了她的低呼。

“認得。”雖然屍體已經開始腐壞,可是從面部殘餘的皮肉和他們的服飾來看,這些人應該就是先任勾吳王的心腹之臣。是他們救出了湛陽翁主,也是他們想出了用阿箬代替翁主送死的計策。

阿箬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這些人滿懷著對先主的追思,說是要不惜一切為湛陽奪回王位。可是沒想到再見面時,他們就成了這幅模樣了。

“這群人召喚出了鬼蛛娘。不過他們運氣不好,鬼蛛娘醒來的第一刻就將他們當成了祭品。”這一具具屍骸被魔氣包裹,在裂開的大地上也還殘存著召喚神魔的大陣。

一共有九具屍骨,但阿箬反覆確認了幾次,其中並沒有湛陽。她松了口氣,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

湛陽與阿箬的關系很難用三言兩語描述清楚。這是陪伴她走過少年時期的友人,亦是她曾經的主君。湛陽驕縱跋扈讓她曾悄悄厭惡,湛陽被眾星捧月叫她暗生嫉妒,可十年相伴,此時留在心底的回憶,竟然大多都是美好的——是秋日金陽下采摘桂子時的歡笑、是月上柳梢時共剪窗花、是芭蕉葉下竊竊私語的少女心事。

其實阿箬在被臣子們送去做替死鬼的時候,湛陽是不答應這個計劃的,在被禁軍副將從宮中救出的時候,湛陽一直在哭,說要帶阿箬一塊走。

雖然阿箬明白,湛陽也只是哭一哭而已,可是……

可是每當她想要怨恨湛陽的時候,就會想起湛陽那時的哭泣。

九具半腐的屍骸充作先鋒,率領著群魔向著站在包圍圈中央的聆璇與阿箬沖了過去。聆璇手中的利劍輕易就能將骸骨劈開,可死人不知疼痛,撲殺上來的架勢比魔物更為兇狠。他們中的每一個阿箬都認識,甚至有一位是勾吳國的太傅,教導過湛陽,同時也是阿箬在禮樂方面的老師。

看聆璇斬殺魔物和看他砍下師長的頭顱是不一樣的感受,不過那具腐朽的身軀就算沒了腦袋也照樣如野狼捕獵一般敏捷兇狠,再一想想這些故人曾經將她送入定飖湖地,過去十年的情分也在這時眨眼消散,阿箬抿緊雙唇註視著眼前戰局,不再像之前那般輕松,卻也沒有多少悲傷。

聆璇過去總給她散漫閑適的印象,如山林間的野鶴。無論是與浮柔島劍修作戰還是與陰瘴、蜃怪廝殺,他似乎永遠都是那般優雅從容,隨手招架隨手進攻,隨手便結束一場戰鬥。阿箬那時看著浮柔島上手持長劍的修士,偶爾會忍不住懷疑,這些風姿颯然的男男女女,是否真的是他的徒孫。

而今日見到他仗劍殺入群魔包圍時的利落身姿,劍氣如驚雷閃電,轉瞬之間血落如花,阿箬信了他真是雲墟真人的師父。

既然能讓他如此慎重對待,這也說明敵人並非等閑了吧。可直到現在那人都沒有正式露面。阿箬不安的四處張望,總覺得等會會有不妙的事情發生。

忽然間,阿箬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她猜到自己會遇見她,可是當她出現在她視線中時,她還是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了慌張。

湛陽朝著她奔來,在混戰之中跑得踉踉蹌蹌,一身襤褸的華服,滿頭蓬亂的長發。她似乎是從死裏逃生,看起來狼狽無比。

“阿箬、阿箬——”在魔物的嘶吼聲中,湛陽的聲音竟然還是清晰的傳到了她的耳中。

阿箬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以最漠然的姿態站在原地,就好像所見到的不是湛陽而是一具猙獰的白骨。

妖魔最善使用幻術蠱惑人心。她告訴自己。

她看見湛陽從山丘滾下,四翼巨鳥揚起的煙塵遮蔽了她的身形。

定飖湖底的蛇妖就曾施術讓她陷入夢境,可夢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不可以被蒙蔽。

她看見從有魔物被聆璇在半空劈成了兩半,龐大的身軀砸在了湛陽的身邊。

說起來蜃怪變化出的湛陽也曾可憐兮兮的向她求助,她當時不屑一顧,現在也不該亂了心神。

她看見湛陽朝著她伸出了手。

這一定是陷阱,這個湛陽是假的、是假的,真正的湛陽怎麽可能穿過妖魔組成的包圍,僅靠著人類的雙腿跑到她的面前。就算她是真的,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也一定不懷好意。

“阿箬——”混亂之中湛陽不知怎的受了傷,她吐出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卻還是掙紮著爬起,踉踉蹌蹌得向她靠近。

阿箬是不怕邪魔的,聆璇在她身上施了一道護身咒,妖魔根本無法觸碰到她。這也是她為何之前能夠安然觀戰的原因。可是看見湛陽逼近,她簡直想要奪路而逃。

“阿箬——”熟悉的腔調,拖長的尾音,她們好像回到從前,湛陽在太傅那兒挨了批評,一轉頭便哭著來找她撒嬌。

阿箬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逃跑的沖動,如同被釘死的木樁一般站在原地沒動。

湛陽朝著她伸手,她下意識的也擡起了自己的手,想要握住她。

可是在一片吵鬧之中,她聽見湛陽朝她大吼,“阿箬,快走、快走、快走——”

這一次她不是哭著讓阿箬救她,也不是哭著求臣子們帶著阿箬一起,而是說,阿箬你快走。

她停在了距阿箬只有幾步遠的地方,長劍刺穿了她的胸口。

那是聆璇的劍,狹長、纖細、優美,周身泛著淡淡的華光,劍身不似以鋼鐵鍛成,反而像白玉雕琢。像是上古之時的禮器,可一旦被握在聆璇的手中,便有著兇煞到了極致的鋒芒。

聆璇冷靜的攪碎了面前少女的心臟,再將劍拔出。湛陽倒下去的那一刻阿箬上前,正好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柔軟、細膩,透著人類的溫度。被殺死的湛陽,片刻前是活生生的人。

阿箬怔在原地,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下一刻,倒地的屍體又竄了起來,就好像那幾具大臣的遺骸一般,“她”朝著阿箬撲來,像是野獸一般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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